失落的家園:《再現,櫻桃園》

節目名稱:103年度文化部藝術創作新秀《再現,櫻桃園》
演出者:林子恆、劉桓、許芃、張閔淳
導演:楊升豪
時間:2014/11/07 (五)19:30
地點:臺大劇場(臺灣大學鹿鳴堂2樓)




桃花源劇團的四位演員於即將告別學生生涯之時,演出《櫻桃園》一劇作為句點;這是劇作家生前的最後一齣作品,劇中主角——女地主麗烏波夫也在劇末向櫻桃園道別,離開了舊時代,啓程邁向新時代。這齣戲象徵結束與開始,花正綻放。24年後,歷經時代更迭浮沈,這四位演員各自承載豐富的人生歷練,揮別舊時代,來到嶄新時序,在這塊不盡然進步變好的土地上,他們決定舊地重遊,舊戲重繹,在同樣長著桃花樹、四周環水的土地再度搬演《櫻桃園》,趁著桃花樹尚未因建案開發遭砍下,仍昂然挺立在原地。

24年前的《櫻桃園》,四人扮演十二個角色,青春往往難以處理繁複巨大的生命難題與多重角色,難掩青澀與不足。每個人需東奔西跑,快速換裝、拿道具、及時站到該站的位置:有時換裝不及,來不及在cue點上場;有時記錯場景,帶錯道具,只得佯裝沒事,悻悻然讓對戲演員搬個台階,扶著下台;有時難一人同時飾兩角,只得如綜藝節目效果,一半老一半少,外套只穿一半,轉個身戴了眼鏡又變成另一人;有時喊錯了名字,畢竟俄國名字又長又聽起來都一樣。左支右絀,匆匆忙忙,甚至在某一場走著走著就走出了界線,演出只得暫停。卻這麼走到24年後。

四周的水亦成為歲月流經的驚濤與駭浪。

24年後的《櫻桃園》成為象徵。台上再也沒有十二個角色,只有幾張愁眉苦臉的面具與四個黑衣人;那幾張面具就是人生。演員時而交換面具,緩慢移動肢體,沈重運步,扭曲身體,以正經憤慨的口吻念著臺詞,時而坐下敲打樂器吹著笛。簡化了服裝、道具與佈景,平板了角色的個性,此時的《櫻桃園》不再是結束與開始的故事,而是時代沈重的表徵。整個俄國都是我們的櫻桃園,最後一棵櫻桃樹卻要被砍下了。這是故鄉與土地的哀歌。

《再現,櫻桃園》透過後設的劇團演出,拆解契訶夫的經典劇作《櫻桃園》,交叉並陳兩齣風格迥異的《櫻桃園》,最後劇團團長一腳踩進水中,踩進時間的罅縫,兩齣戲重疊交纏,重構了《櫻桃園》的意義。

然而,最重要的辯證,卻不存在於《櫻桃園》本身,而在櫻桃園與家鄉之外。演出新版《櫻桃園》前,演員劉鵬曾問團長林橫梓,這樣演,觀眾看得懂嗎?這句話探問了想像中的觀眾,同時也探詢坐在觀眾席裡的觀眾。團長回答,一定會懂的,這是切身、正在發生的議題。老實說,看完了戲,我得好好讀節目單,讀著每一位工作人員寫給家鄉的話,我才懂;另外搜尋宣傳影片,裡頭剪接了變化的臺灣、被拆毀的家園,我也才懂。櫻桃園彷彿我們的家鄉,但我看見櫻桃樹,卻不見家鄉。就連那如梭的24年,也只是個數字,咻一聲地念過,卻未在四個人身上留下痕跡。時代的變遷成為空的臺詞,「還記得當年參與的那些社會運動嗎?」不,我沒有經歷過,因為我都待在櫻桃園裡面。

我十分欣賞這齣製作解構又再現《櫻桃園》的用心嘗試,更激賞四位演員的賣力演出——第一齣《櫻桃園》裡得看起來如同真的慌張、如同真的趕不及,逆向操弄一般稱職演員的作為;第二齣《櫻桃園》得跳舞,得跨步,得操作樂器製造音樂——真像劇中演員劉鵬所說,這齣戲好難演啊。只是,解構最危險之處往往在於,解開了表面的語言,也摔碎了菁華。當《櫻桃園》被拆解得支離破碎,顯得魂飛魄散,失去靈魂;再現的同時,我們也道了再見。而改變後的櫻桃園,好像浮在海上的島,與過去失聯,卻還執意認為那些看不見的是家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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